·卿本无双·第二章 紫荆花宝藏(一)

      1928年8月7日晚上9点宝山路三德里上海通信图书馆
      王福生是上海永新图书馆的管理员之一,这天晚上是他值夜班。像往常一样,除了查看消防设施和电力设施外,还要检查每个房间是否有偷偷来过夜的流浪人口。上海通信图书馆是个民办的图书馆,由几个诗人作家一起筹资建立的,面向金融业有志青年开设。但经营者是些文人墨客,缺乏管理手段和后续资金,整个图书馆佛系经营着,便时常有流浪汉夜晚潜入图书馆过夜。王福生拿着手电筒挨间排查,按惯例工作,在确认无人留宿后便锁上了门。

       图书馆不大,上下三层合围而成,王福生很快便检查完了所有的房间。他看了看手表,估摸时间也差不多刚好可以回到办公室收听午夜电台节目了。正当他哼着小曲准备离开的时候,忽见前面人影一闪。"谁?谁在那?"王福生警觉地操起倚靠在墙脚的扫帚,蹑手蹑脚跟了过去。不多时只听到一声惨叫,王福生一脸惊恐地跑了出来,还边跑边往后看,像是怕有什么东西追上自己。正当王福生以为甩掉了追逐者的时候,一只黑漆漆的不明物体朝他飞了过来,扑在了他的脸上,他奋力挣扎了没几下,便倒在了地上。鲜血如喷泉一般浸染了周围!

       第二天,上海通信图书馆来了许多警察。一个留小胡子的微胖男子叼着烟斗指挥着手下勘查案发现场。躺在地上的是一具无头男尸,头颅不知去向,从切口上看,像是被一种大锯齿类的凶器夹住切断了身首。小胡子男喊来一个助手,悄声嘱咐:"去调查一下死者的身份和生前的人际关系,看有什么可疑的线索。"助手瞄了一眼现场,贼兮兮地笑着说:"老大,这回你又抢了先,刘探长估计要被气死了。"小虎子男轻蔑地笑笑,"没办法,谁叫他总是迟到呢?老天不帮我都不行啊!"两人正得意间,只见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梳着个油头,戴着一副墨镜,披着一件风衣。一进来便高声嚷道:"死者名叫王福生,男,50岁,上海通信图书馆管理员,昨天夜里在这里值班,上海本地人,无妻无儿。"说着又来到尸体边上,蹲下来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血迹,"从血液凝固程度和颜色上判断,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九点来钟。"小胡子男白了助手一眼,"乌鸦嘴!"助手小声嘀咕:"我哪知道他说来就来比曹操还及时。"

       来者叫刘金山,是上海警察局的探长,跟小胡子男既是同事又是竞争对手。小胡子男叫金统,外号金大烟。这两人平日里明争暗斗,水火不容,按照金大烟的一句话"既生瑜何生亮",只可惜他俩并不清楚自己跟周瑜诸葛亮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两人都有点小自负,相互看不起对方,能给对方穿小鞋的机会那是万万不会错过的。金统比刘金山年长一些,来警局做事也有些年头,刘金山则是小兵变将军,因之前的一些案件被提升,因此金大烟并不认同这个后来者居上的小子,两人也就这样日久生"情"了。

       刘金山从尸体旁站起来嬉皮笑脸地拍了拍金统的肩膀,"进来的时候问问图书馆的其他人不就知道了吗?还用得着浪费时间去调查?金大探长,你的时间就是这样被浪费的。"金统被刘金山将了一军,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又不能发作,于是对刘金山说道:"我说刘探长,再怎么说,我都比你早来,这案子我已经接手了。你可以回家去再多睡几分钟。""谁说的?"刘金山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件,"我为什么比你晚到一步呢?那是因为我跑去局长办公室盖章去了,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归我管了!"金统听了这番话,内心感觉喝了一锅苍蝇粥,一口气憋在胸口,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又吐不出来,只得咬牙切齿灰溜溜地带着两个助手走了。临走时还指着刘金山的鼻子说:"你别得意,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几天后,几辆小轿车驶进了沈公馆,从车上下来一些人,各个西装笔挺,训练有素。随后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管家模样的人开了中间那辆车子的门,两个相貌堂堂仪表不凡的年轻人下了车,这两人就是沈燕西和白士杰。

       沈燕西和白士杰在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内厅,只见一屋子男女老少齐刷刷都看向他们。坐在最中间的是个花白头发却精神硬朗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一身绣着富贵延年图纹的大襟袄子,脖子上带着两串黄豆大小颗粒饱满的珍珠串成的项链,耳朵上的耳饰是金镶翡翠葡萄样的,左手上还缠着菩提十八子,左右食指无名指各戴着翡翠、红宝石材质的戒指。老太太红光满面,脸上还略施了些脂粉,不用说她便是这个家族的家长——欧岫贞。欧老太太左手边坐着一个背头白西装黑领带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身边坐着一个穿着银灰色底浅金色玉兰花花纹旗袍烫着一头卷发的中年女人,这两人是沈燕西的二叔沈煜年和二审方如惠;坐在欧老太右侧的是一个里穿着白底暗条纹旗袍,外穿着一身米黄色线衫,梳着一个低盘头的女人,这女人是沈燕西的姑姑沈玉凤。沈玉凤右手边坐着一个穿着米白色长衫,梳着二八分大背头,手指上戴着一只清代扳指的男人,这是沈燕西的四叔沈庆年。

      沈燕西毕竟不是真正的沈燕西,见了一众亲戚,不免有些紧张,更何况还一个个盯着自己看。四叔沈庆年发话了"哎呀,大哥也真是的,让咱家燕西小小年纪就去了国外生活。现在一回来都不认识我们了。还别说他不认得我们,我们也不认得他了,瞧瞧这模样,哪像当年那个小胖子啊!"说着掏出手绢捂着嘴笑。沈燕西内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如何搭话,只得尴尬地看着众人。欧老太向沈燕西招了招手,管家示意让他过去,"少爷,老太太叫你过去呢。"沈燕西犹如梦中方醒,来至欧老太身边坐下。欧老太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让她朝思暮想的孙子,叹了一口气,"你那短命的爹真是狠心呢,抛下你和我这个老太婆先去了。"众人忙不迭地哀叹几声,应和着家长。这一众兄弟姐妹对于死去的大哥各有成见和想法,因此谈不上多大的悲伤。但欧老大不一样,毕竟是自己的长子,又是几个子女中最能干的,如今黑发先逝,不免痛惜万分,见着这个长房亲儿,愈发悲从中来。欧老太太拉着沈燕西的手,对着众人说,"我已决定,将你们大哥手上的职权,都交给燕西。"欧老太这番话犹如一磅炸弹在大厅内掀起了波澜。都知老太素日里偏心老大,但不曾想,却偏心成这样,长孙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牌位前磕头上香,便急忙忙地下此大决定,如此沈煜年第一个坐不住了,"妈,这燕西虽说是大哥唯一的儿子,但年纪尚轻,怎么能够担当起大哥的做的事。万一搞砸了,岂不是拿咱家的基业在冒风险开玩笑?"沈庆年抹了抹嘴,笑道:"二哥,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咱沈家哪有这么容易不经折腾?更何况,咱妈做的决定,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懂什么,"沈煜年本身就有点厌烦这个弟弟,见其不但不帮着自己说话,还大有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便不由得来了一股火气,"咱沈家虽说家大业大,但也不是任人胡作非为,随意乱来的。燕西刚从英国回来对于家业根本就不了解,再说了,公司让一小孩坐镇,如何能让九港七十二里的那些老家伙们服气?"方如惠拉了拉丈夫的衣袖,使劲给他使眼色,然而沈煜年根本就没理会。"二哥呀,你的心思我们又不是不明白,大大方方跟妈说不就得了,非得扯什么燕西年纪轻呀,经验尚浅呀。说白了,哪个做事的人一出生就什么都会的。"沈庆年摸了摸扳指,又伸长了手端详着刚修剪完不久的指甲,轻哼了一声说道。"好了,都别吵了,"欧老太憋着一口气看这二儿子,"即然你说燕西不懂如何管理家业,那好,你这个做叔叔的,手把手教他上道,这样总行了吧!"欧老太这话说得沈煜年哑口无言,沈煜年内心那叫一万个不服气和不愿意。大哥在的时候,自己说不上什么话,插不了什么嘴,如今大哥过世了,本想着沈家接下来都指望他了,可以有一番作为,谁想到半途杀进来一个程咬金,不费吹灰之力便拥有了整个沈家的管理权。这哪会使沈煜年能心甘情愿。而这沈家的老四呢,反正沈家的家业在谁手上都不会轮到自己,所以也就做个安乐侯爷,不闻不问这台面上的事,对于一众的兄弟姐妹也是不冷不热。

       沈燕西似乎看出了其中的微妙,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对欧老太说:"奶奶,我确实如二叔说的,年纪轻经验少,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做小辈的如何担负得起。不如——不如,这事暂且缓缓,等服丧过后,在做道理。眼下父亲丧期,我这个做儿子的多年不在他身边,现在回来,我只想好好独处一段时间,适应一下这里的环境。我想父亲他也不希望看到大家因此事而有些不愉快吧。"沈燕西这话说到了老太太的心里,老人家摸着手,越看越喜欢这个孙子,哽咽道:"还是你懂事,可惜呀,你打小就不在家,你可把奶奶我想死了。"沈燕西边安慰老太太,边又偷偷地看向白士杰,只见白士杰轻挑了一下眉毛,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是夜,晚饭过后,白士杰便去了沈燕西的房间,他对于沈燕西的表现表示满意。沈燕西懒懒地看了一眼白士杰,"若不是被你逼的,我才不会待在这里。"白士杰环顾了一下房间,摸了摸铜镀金的床柱,"这不挺好嘛,有好吃好住的,比你之前朝不保夕的好多了。沈大少爷,你应该感激我才是。"两人正说话间,忽听敲门声响起。沈燕西问:"哪位?"门外一声黄鹂般好听的声音,"老太太叫我来送些水果给大少爷。"白士杰一脸好事脸地看着沈燕西,"除了好住好吃的,还有美女。"沈燕西白了白士杰一眼,开了门,只见一个面容姣好身材匀称的姑娘站在门口,姑娘身穿白底梅花纹样的衫裤,一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垂在胸前。

        "我是老太太房里的阿秀,老太太说,这些水果大少爷爱吃。"说着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沈燕西。

评论
© Niki Gallery/Powered by LOFTER